吕 佳(牡丹江师范学院ꎬ黑龙江牡丹江 １５７０００)
[摘要]文学与电影是不同的意识形态价值观念交会并存ꎬ形成一幅对话交流的多元化图景ꎮ电
影和文学在叙事上的常规技巧、与语言的亲缘性、不受时间空间约束的自由度、最初扎根于民间的广泛、在满足读者精神需要上的“制梦性”、在欣赏方式上的隐秘式等方面的共同点为两者“跨媒介融合”提供了保障ꎮ小说语言的实验性和先锋性与新媒介进行竞争ꎬ其蒙太奇技巧、叙事话语镜头化及结构形式空间化等多元叙事模式的融合不断拓展着小说的生存空间ꎮ
[关键词]小说ꎻ电影ꎻ小说电影化叙事ꎻ蒙太奇ꎻ结构空间化
[基金项目]２０１７年度黑龙江省教育厅科研备案项目(项目编号:１３５２ＭＳＹＹＢ０２７)ꎻ２０１７年度牡丹江师范学院博士启动基金项目(项目编号:ＭＮＵＢ２０１６２２)ꎮ
[作者简介]吕佳(１９７５— )ꎬ女ꎬ黑龙江密山人ꎬ文学博士ꎬ牡丹江师范学院文学院副教授ꎬ主要研究方向为文艺美学、比较诗学ꎮ
从２０世纪２０年代ꎬ电影思维及技巧对作家的叙事思维产生影响开始ꎬ到２１世纪当代大量小说呈现出电影化叙事的特征ꎬ小说电影化叙事断断续续已经走过了近一个世纪的文学历程ꎮ在对其发展历程进行梳理和探究的过程中ꎬ我们认识到小说电影化叙事是文学写作与现代媒介联姻的结果ꎬ也就是多媒体时代媒介间融合的结果ꎮ“它不限于某一特定的语言系统和叙述方式”[１]ꎬ这种新的叙事手法通过文字极富色彩的画面描写使得小说平面的文字变得立体而又富有动态ꎬ通过光影明暗、强弱的变幻来渲染画面气氛、表达人物心理情绪ꎬ通过不同的音响、音乐及对白等声音传达人物特定的心态ꎬ通过蒙太奇思维的组接设置悬念、强化戏剧效果ꎬ通过结构形式空间的转化及变动推动着整个情节的发展ꎬ通过类似电影镜头的频繁切换来分割叙事空间以便揭示深层的人物关系和主题ꎬ通过多重叠置的叙事视角使小说获得电影似的客观展示效果ꎮ海岩曾经说过:“在影像时代ꎬ从事文化创作时应该考虑到读者的需求ꎬ欣赏、接受的习惯变化ꎬ所以作家在描写方式上很自然会改变ꎬ这是由和人物和事件结合在一起的时代生活节奏和心理节奏决定的ꎮ”[２]立体化形象在小说文本中的组接和建构弥补了传统小说叙事在动态感、画面感和空间感等方面的欠缺ꎬ
笔法简洁、物象具体的描写使读者在阅读时丝毫没有被文字阻隔的感觉ꎬ为读者带来了新的阅读感受和审美体验并进一步拓展了小说的叙事空间及生存领域ꎮ
一、叙事思维蒙太奇模式化
蒙太奇源于法语ꎬ是ｍｏｎｔａｇｅ的音译词ꎬ最初为建筑学术语ꎬ本意具有装配、安装的意思ꎬ后来被运用到影视领域ꎬ特指(电影胶片)剪辑与组接ꎬ进入电影领域后迅速地成为电影的主要表现手段和叙述方式之一ꎮ蒙太奇通过有效的镜头组合在画面与画面的承继关系中表达和意指ꎬ使电影叙事达到情形兼备的审美境界ꎮ另外ꎬ蒙太奇除了是一种含义丰富的电影技法、语言规范的基本特征ꎬ还是一种思维方式和哲学理念ꎬ这种思维贯穿电影艺术创作的整个过程ꎬ它的巧妙运用使电影艺术呈现出静态画面难以实现的效果ꎮ
作为电影艺术不可或缺的构成手段及艺术思维方式的蒙太奇在很早就与小说结缘ꎬ蒙太奇思维方式给小说的结构带来许多启示和借鉴ꎮ关于３０年代就已经开始了ꎬ蒙太奇思维及手法被广泛这种蒙太奇手法的大量运用使小说文本呈现的流
ＸＵＥＳＨＵＬＵＮＴＡＮ学术论坛
借鉴蒙太奇手法进行小说创作的历史ꎬ从２０世纪地运用到小说文本的创作中则始于新时期小说ꎮ
｜
０２３
动性和灵活性得以加强ꎬ给读者造成一种类似电影中镜头瞬间切换的观影般感受ꎬ使小说的表现力在空间范围和时间范围上都获得了延伸ꎮ除此之外ꎬ蒙太奇手法在揭示小说人物心理状态的变换上也有独特妙用ꎬ它可以用瞬间的切换来表现人物复杂心理的起伏变化ꎬ为读者营造一种紧张而有致的人物心理变化轨迹ꎬ使得读者对小说中的人物形象、环境气氛等有了一个更加深入的了解和把握ꎮ
严歌苓的小说«天浴»中通过复现蒙太奇手法两次描写了主人公文秀天浴的场景ꎬ在第一次天浴的时候文秀无论肉体还是灵魂都称得上是洁白无瑕的ꎬ这时候的她就是一个简单而纯情的少女ꎮ到了小说的结尾处ꎬ当老金开枪打死了文秀之后ꎬ再次天浴的过程中文秀的身体依然洁白但身体和灵魂却饱受侮辱ꎮ为了一个返程的名额她付出了身体和尊严ꎬ被一些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ꎬ但是付出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ꎬ最终的结局依然是返程的遥遥无期ꎮ作者通过复现蒙太奇的手法对文秀生前及死后的两次天浴的描写ꎬ有意识地将具有寓意的镜头在关键时刻反复出现ꎬ不断进行场景的切换来叙述呈现出空间性及流动性ꎬ从而达到刻画人物、深化主题的目的ꎮ
刘恒的小说«黑的雪»的结尾处ꎬ心理蒙太奇形象的片断性、叙述的非连续性及节奏的跳跃性的特点将李慧泉临死前的意识及幻觉展现出来ꎮ作者很巧妙地通过镜头将李慧泉临死前的心理动态呈现出来ꎬ把他的意识开始迷糊时出现的复杂的心理活动和幻象借助几个形象片断呈现出来ꎬ展示了李慧泉脑海里凌乱的、片段的画面状态ꎬ镜头中有他青春年少时喜欢的小女孩、有威严的教导员ꎬ更有他无比思念的母亲ꎮ作者运用心理蒙太奇在幻觉与现实之间“交叉切割”ꎬ突破传统小说直白的心理描写方式ꎬ在叙述的非连续性中把主人公复杂的心理状态表现出来ꎬ让人物形象变得更加饱满ꎬ读者由此进入主人公的灵魂深处ꎮ这种心理蒙太奇手法的运用使作品变得“可感可视”ꎬ把人物心理活动、精神状态等情绪形式化地表达出来ꎬ生动地展示人物内心世界ꎮ小说近似视觉化的立体形象描写带给读者可感可视的效果ꎬ同时激发了观众的联想ꎮ
蒙太奇手法在小说中表现为空间对时间的征服及对文字或者镜头的重新安排、组接ꎬ加强了小说文本的视觉性和动态感ꎮ许多现当代小说的蒙太奇思维是感性与理性的统一ꎬ在有限的篇幅内对情节重新建构逻辑关系ꎬ极大扩充了小说的
０２４
｜
２０１９ＭＯＶＩＥ/１２(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
总第７２９期)表现容量ꎬ开拓了小说叙事共时层面的多重空间ꎬ在某种程度上推动了当代小说的影像化转向ꎬ为中国现当代作家的写作提供新的思路和启示ꎮ同时我们不应该忽略的是ꎬ在具体的文学创作中不能片面追求技巧的使用而夸大蒙太奇思维的审美作用ꎬ小说创作者运用影像思维借鉴蒙太奇不是对电影叙事手法完整的模仿和套用ꎬ要顾及小说结构和具体情节环境ꎬ否则势必会适得其反ꎬ削弱小说的审美价值及文学自身的独立性ꎮ
二、叙事话语镜头化
镜头是影像的基本元素之一ꎬ是构成影视作品最小的视觉单位ꎬ镜头不但可以分割空间ꎬ而且能够改变时间ꎬ每个镜头相对独立而完整ꎬ一部完整的影视作品由若干个镜头组合而成ꎬ电影中的镜头组合也被小说所借鉴ꎮ当代作家在创作中充分调动多种电影镜头叙事语言ꎬ在特定的画面上运用类似电影镜头的描写方式ꎬ打破文字叙述的平面性和一维性ꎬ通过多种镜头的长短、远近、强弱的变化及镜头的频繁交替构成画面般场景ꎬ引领读者不断地在镜头跳转间感知作品ꎮ镜头化叙事的融入使小说在多种镜头转换过程中丰富了小说文体的表现形态ꎬ使读者产生强烈的参与感和介入感ꎮ
李碧华在其作品中娴熟自如地运用镜头叙事ꎬ小说«霸王别姬»第一章的描写由多个镜头组合而成ꎬ其中每个镜头都可以独立表达其内容ꎬ而且语言表述极其简洁ꎬ无论是全景镜头、近景镜头、特写镜头还是远景镜头应有尽有ꎮ作品在镜头切换中展现当时天桥上形形色色的人ꎬ捡烟屁股的小叫花子、带着孩子的女人、报童和喝豆汁和焦圈点的市井男人及妓女等ꎬ将不同的人局部加以放大、强调使得每个镜头都别有意味ꎬ不仅表现出当时的社会状态ꎬ而且淋漓尽致地展现了老百姓的生活场景ꎮ小说通过镜头式的描述对画面进行了解剖分解式展示ꎬ这样的表现形式带给读者观影般的视觉冲击ꎬ同时也呈现出了传统叙事无法达到的审美效应ꎮ
谌容在小说«人到中年»中通过镜头化语言塑造了眼科大夫陆文婷因过度操劳而昏迷的场景“文婷紧闭的双眸前飞掠而过眼睛ꎬ眼睛ꎬ眼睛ꎮ一双双眼睛纷至沓来:ꎮ男的ꎬ女的ꎻꎬ老的在陆ꎬ少的ꎻ大的ꎬ小的ꎻ明亮的ꎬ浑浊的ꎬ千差万别ꎬ各不相同ꎬ在她的四周闪着、闪着ꎮ这是一双眼底出血的病眼ꎬ这是一双患白内障的浊眼ꎬ这是一双眼球脱落的伤眼ꎮ这是家杰的眼睛!喜悦和
忧虑ꎬ烦恼和欢欣ꎬ痛苦和希望ꎬ全在这双眼睛中闪现ꎮ不用眼底灯ꎬ不用裂隙镜ꎬ就可以看到他的眼底ꎬ看到他的心底ꎮ嫁接的眼底清澈明亮ꎬ就像天上金色的太阳ꎮ”[３]作者就如同电影镜头一样ꎬ不断向前推进ꎬ从各式各样的眼神ꎬ逐渐推进到女主人公爱人的眼神ꎮ从众人到傅家杰的眼神ꎬ使女主人公的眼神流露出各种不同的感觉ꎬ包括高兴、愁闷、欢快、希望、悲观种种情感交织ꎮ而作为读者的我们ꎬ也从这种蒙太奇手法的特写中ꎬ探知人物的思想变化ꎬ感情流露ꎮ
镜头是电影艺术的重要拍摄手法ꎬ镜头不但可以分割空间而且能够改变时间ꎮ当代作家在创作中充分调动多种电影镜头叙事语言ꎬ在特定的画面上运用类似电影镜头的描写方式ꎬ打破文字叙述的平面性和一维性ꎬ通过多种镜头的长短、远近、强弱的变化及镜头的频繁交替构成画面般场景ꎬ引领读者不断地在镜头跳转间感知作品ꎮ镜头化叙事的融入使小说在多种镜头转换过程中丰富了小说文体的表现形态ꎬ使读者产生强烈的参与感和介入感ꎮ
三、结构形式空间化
影的时空一体化特征促使越来越多的学者认识到２０世纪以来ꎬ随着电影艺术的快速发展ꎬ电
小说空间性的重要ꎬ认为时空是相互依存、无法决然分开的ꎮ电影艺术的空间结构必然影响着小说的创作ꎬ这是无可否认的发展趋势ꎮ现当代小说创作中越来越多地借鉴时空倒置、空间的拼贴等电影空间结构形式技巧ꎬ以情节的破碎打破了传统单一的时间顺序ꎬ通过省略场景衔接语句来增强小说的空间形式感ꎬ凸显小说的共时性与现时性ꎬ以多重空间叠合并置的角度自觉追求“空间化”的效果ꎮ小说的形式空间化结构是一种完全自觉的艺术形式ꎬ将空间艺术融入文学线性叙述中不仅丰富了小说的叙事空间ꎬ也开拓了小说中的审美空间ꎮ
小说«仓颉密码»是黎正光具有独特视觉性的庄严大气之作ꎬ作品中蕴含着深广的历史内容ꎬ通过大跨度的时空来再现华夏文明溯源时期的景象ꎮ黎正光善于把叙事线索通过空间场景切分为具象生活后再进行展现ꎬ例如以局部、局面拼接空间全景ꎬ把岩洞、篝火、仓颉、狗、石娃、黄娘等对象ꎬ通过一连串的拼接组合中止了叙述的时间流动ꎬ从多重空间叠合并置的角度突出空间造型的作用ꎬ着力发挥出电影空间的表现力ꎬ使小说在各空间的张力和运动中迸发出审美效能ꎬ这种
时空统一的现实感使读者产生强烈的视觉效果ꎮ空间性的叙述打破传统小说中惯有的物理时间ꎬ作品的非逻辑性和非连贯性增强了作品容量的厚度ꎬ折射出了主体的心理空间ꎮ作者用空间来结构小说ꎬ以一种不同于传统的崭新的面貌把一段秋天的景色呈现给读者ꎬ正如电影中画面的交织开辟了广阔而又自由的艺术空间ꎬ产生出强烈的空间效果ꎬ使小说取得更大的视觉感ꎮ
结构形式空间化的叙事手法往往与小说浑然一体ꎬ使得接受者能够在阅读的过程中产生如临其境的共通感ꎮ７０后作家卫慧的小说«蝴蝶的尖叫»以自我感觉为核心ꎬ通过“我”对于整个社会中各类人物、时间的感觉来推动小说情节的前行ꎮ作品中描写了很多空间景象ꎬ比如都会酒吧、喧哗街市和风格迥异的卧室ꎬ这种创作方式给人一种空间凝固的感觉ꎬ没有具体的情节的高潮、发展ꎬ有的只是场景之间的频繁转换及充满欲望的生活片段ꎬ整个小说的内容由瞬间的空间画面堆积而成ꎮ
小说的形式空间化结构是一种完全自觉的艺术形式ꎬ在行文构架上充分调动视角转换ꎬ使文本处于空间的交错流转中ꎬ将空间艺术融入文学线性叙述中ꎬ不仅丰富了小说的叙事空间ꎬ也开拓了小说中的审美空间ꎮ
四、结 语
电影化叙事的运用使得小说打通两种思维方式ꎬ达到了从内容到形式的有机结合ꎬ既有文学的可读性ꎬ又有电影的可视性ꎬ形成相伴相生的复调关系ꎮ在小说中凸显影像特征ꎬ可以避免文字的抽象性弱点ꎬ扩大文本的叙事容量并保留文字的想象空间ꎬ增强文本的画面感使得文本范式丰富饱满、充满活力ꎬ从视觉化效果上增强了文本的审美效力ꎬ还带来了小说中情节的高密度戏剧化ꎬ为读者呈现出具有独特风格和叙事创新的作品ꎮ电影化叙事真正体现了艺术之间互涉互生、包罗万象的审美兼容性ꎬ必将成为当代文学艺术创作上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表现手法ꎮ
参考文献
１９９０:２４３.
[１]吴士余.中国小说美学论稿[Ｍ].上海:三联书店ꎬ书报[２]ꎬ２００３鲍晓倩－１１.－作家纷纷触电影视创作心态各不相仿２６.
[Ｎ].中华读京:高等教育出版社[３]谌容.人到中年ꎬ２００２:２８.
(中国现代文学作品选第三卷)[Ｍ].北
ＸＵＥＳＨＵＬＵＮＴＡＮ学术论坛
｜
０２５
因篇幅问题不能全部显示，请点此查看更多更全内容